“总管大人, 你可知你犯了个错。”
对于呈到眼前的酒盏，姬灵渡面色不变，淡色的唇微启。
姬灵渡明明是对他用了敬称，但这声大人是从往日里位高权重的国师口中说出来的, 一股莫名的怪异感顿时油然而生。总管太监慢慢收敛起笑容，看着不远处的姬灵渡，扯着尖利的嗓子道：“事到如今, 国师还是早些饮下这杯酒罢，也好早些去陪伴先帝。”
尚不及细思，只听得一阵急促整齐的步伐声在寂静的大殿内响起，隐隐裹挟着雷霆之势。
不知何时, 锋利的刀刃就悄然架到了脖颈上, 泛着冰冷无情的银色反光。
总管太监眼珠子骨碌碌往外一瞟，殿内周围竟是站满了禁军，他只是稍一动弹, 皮肉就被传来了被划开的刺痛。汩汩热流渗了出来, 经过寒气的吹拂，顺着领口的空隙钻了进去，凉飕飕的液体与肌肤猛地相撞, 激地浑身上下俱是一抖索。
“你...你...你这是......”
总管太监看着姬灵渡声音发颤，甚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。手上持着的圣旨几乎握不住, 就快抖落至地面沾染上尘埃。姬灵渡神色淡淡, 搭在座椅边沿的衣袖流水般垂下, 转头看向大殿另一侧时, 手下的人便已心领神会。
朱匣被打开，一道明黄色的绸缎卷轴被取了出来。
从外表来看，无论材质，还是纹路，竟是与总管手里的圣旨完全一模一样。展开来看，就连字迹都是极为相似。明明是极度严寒的冬天，嗬出去的气息都能瞬间结成冰霜，总管太监抖抖嗦嗦地看着手中被替换的卷轴，豆大的汗却是从额上接二连三地冒了出来。
“现在你手中的这份才是先帝留下的圣旨。”
“伪造圣旨的事，总管大人若想活命，我可以暂且不追究。不过日后还需要总管大人在朝堂上宣读圣旨了。”
说这话时，姬灵渡的面色依旧平静淡然，只是眸光竟是比空气中结成的冰还要冷上几分，分明就是看待一个将死之人的目光。
圣旨一出，满朝哗然。
先帝嘱立幼帝，由朝臣辅佐，这摆明了是自毁百年基业的事。
众人联想起端王被伏诛前对于洛恒的句句断言，心下猛地咯噔一声，纷纷忍不住倒吸了一大口凉气。
一些人是早已入了国师一派，对此自是极力拥护；一些人则是见风使舵，明哲保身，缩着脑袋一言不发；剩下的一些人对于圣旨的真假稍有异议，不是被捏住了命脉，就是被驱逐废职。
一时间，肃杀凛冽的空气缭绕在宫檐上空，人人自危。
“冰霜白，冰霜冷，”
“雪似芦花雪茫茫。”
“天下衰，天下亡。”
“人似浮尘人空空。”
“......”
“......”
“大人......”才出宫门，便听到了这样不详的歌谣，随行的侍从忍不住停下来看向姬灵渡。
唱着歌谣的几个孩童神色怯怯，衣衫破旧，手心里尚攥着雪团子，肌肤被冻成了青紫的颜色，还有好几处皲裂了开来。
在姬灵渡撩开一侧车帘看过来时，几个孩童张大了嘴巴，愣在了原地，完全说不出话来。
“走罢。”稍顷，羊脂白玉般的指节放了下来，姬灵渡再度垂下了眼眸。被长睫遮住的眼底空无一物，仿若万物照不进心。
沉闷的吱呀声重新响起，车轮缓缓压过雪地，在白茫茫的路面上留下了几道斑驳深刻的痕迹。
“那是仙人吗......”看着远去的车马，一个孩童不由喃喃道。
空气中，掺杂着一丝极淡的幽香，依稀，似乎只是错觉。
从伞上的簌簌积雪来看，他似乎已经在那站了有些时辰了。
转过身来的人，容色在雪光的映照下，摄人至极，不似凡人。
“是你，”清伊迟疑了好长一阵子，才继续开口道，“洛——恒。”眼前的洛恒太陌生，光是面容，也与她最初印象里的那个纨绔子弟相差太多太多，就好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。
在姬灵渡抬眸看过来的一刹那，她兀地一哆嗦，心底袭来的凉意，风中夹带的寒气，齐齐渗透了上来，冻得她几近失去了知觉。一直以来，她的心底便隐隐约约有个猜测，只是一直不敢去验证，现如今，在见到姬灵渡的那一刻起，所有的猜测都得到了结论。
“清伊姑娘这些时日可还好。”姬灵渡收起手中的纸伞走近了院内，看着清伊的眼神隐隐有几分温柔，白色的雪落在长睫上，久久不见融化。
自从端王落败，清伊本该遭受连累，一应投入大牢，却是半路被不知名的人安置在了此处。宅院布置的极为精细，样样贴合她的心意，处处符合她的喜好，但越是这样，她便越是不寒而栗。在这里，出入不得自由，一举一动皆是受人限制，她等于被人变相幽禁在了这一方狭隘的天地。顶多环境比起大牢好上不少罢了。
“你不喜欢这里？”似乎是看出了清伊的所思所想，姬灵渡轻轻开口道。
“喜欢？”清伊冷冷反问。
“你喜欢荣华富贵，我便予你。”
“你想要一世安稳，我也予你。”
姬灵渡离得很近，近的能闻到他身上萦绕的淡淡冷香，清伊不由一阵恍神，再看着姬灵渡长睫上雪花融化而成的水珠，更觉目眩，两侧的手指握紧成拳，尖利的指甲刺破了掌心也浑然不觉。
就是眼前的这个人，就连端王那般城府深沉的人也败于其手。
一想起端王，清伊突然从恍惚中回过神来，清伊咬了咬牙，开口道：“洛恒，从拒绝你为我赎身的那一刻起，我的答案自始至终都不会有半分变化。”
“就算你再如何处心积虑，在我看来，你所做的一切，也不过是白费功夫。”
似乎是想到了什么，清伊唇角浮现出一丝讥讽：“洛恒你就死了这份心罢，我这辈子是永远不可能喜欢上你的。”
“洗白值-1%，当前总洗白值-99%。”
看着姬灵渡苍白了几分的面色，清伊心下无端涌起了一阵快意。普天之下，恐怕也只有她能让洛恒连连受挫。
周围一片寂静，只余习习的风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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