过年的时候, 莲平带着她的孩子, 进了一趟宫。
朝中休假，赵陆难得有闲，顶着赵郗的黑脸，将赵宜安接进了养心殿。
“咦？”
赵宜安背着手, 在香几旁晃了一圈。墙上悬着的, 是她去年画的九九消寒图，如今被仔细裱好挂了起来。
她微微笑了笑，转头去了通炕。
赵陆正坐在上面，手里拿着一册书。
“莲平真的来了么？”
赵陆点头：“嗯。”
赵宜安歪在小桌上托腮：“什么时候到呀？”
话音才落，金公公便垂着头进来回：“陛下, 娘娘, 莲平到了。”
虽然尚未成婚，但身边的人已喊惯了她“娘娘”, 赵宜安也懒得纠正。
听见如此说, 赵宜安立刻坐直了身, 朝着金公公身后望了一眼。
还是赵陆开的口：“叫进来罢。”
金公公应是退下, 不多时, 就领着妇人打扮的莲平进了暖阁。
莲平眉目温柔, 见了通炕上的两位，先跪下行了礼：“陛下，娘娘。”
赵宜安跳下去扶她：“快起来。”
笑嘻嘻的, 很是开心。
莲平拉着她的手, 仔细打量了一会儿, 然后才眼中含泪道：“奴婢与娘娘久别了。”
“哭什么呀。”赵宜安拍拍她的手臂，轻声安慰。
又转回头义正辞严：“小陆让个位置。”
莲平忙道：“娘娘，奴婢站着说话就好。”
而赵陆，已经一声不吭拿着书下来，对赵宜安轻道：“我去西暖阁，有事让金公公叫我。”
赵宜安点了点头，见赵陆要走的时候，忽然抬手捧住他的脸，在他唇边轻碰。
“这是报酬。”
等赵陆走了，莲平才叹了口气：“娘娘同陛下可真好。”
她倒没什么可担心的了。
赵宜安拉着她坐下，又奇怪：“宣荷怎么不进来？”
闻言，莲平道：“她在外头替我抱着安儿。我去叫她进来。”
或许是瞧见赵陆出了东暖阁，还未等莲平去喊，宣荷就怀里抱着孩子，一溜烟小跑了进来。
“哎呀哎呀——”她皱着眉，将小孩还给莲平，“我手都酸了。还动来动去。”她都怕失手将孩子摔了。
莲平一面笑，一面将儿子接过去：“以后你也有这一日。”
“哼，借你吉言。”宣荷揉着手臂，蹭去赵宜安面前。
莲平的孩子已有八个月大，她一将他放下来，小孩就稳稳当当坐在了通炕上。
赵宜安趴在小桌上看他，小孩也抬头盯着她。
又忽然转过头去。
赵宜安一惊：“他不喜欢我？”
莲平却咯咯笑：“安儿害羞了。”
说完，她就伸手，将儿子转了个向，继续对着赵宜安。
这回安儿不转头了，乖乖坐了一会儿，手上玩着娘亲给他的老虎布偶，耐心按着老虎的圆圆爪子。
“这有什么好玩儿的呀？”赵宜安按住他的布偶。
安儿像是有些惊讶，愣了半晌，才慢慢抬起头。
赵宜安松开手，也不声不响望着他。
小孩子眼睛圆圆的，脸也圆圆的，莲平替他穿得胖乎乎，瞧上去就像是个圆滚滚的小球。
小球动了动，忽然松开布偶，往前“噗”一声卧倒，顺着赵宜安的膝盖爬了上去。
他爬得不稳，晃晃悠悠抓着赵宜安的裙子，莲平连忙将他抱开。
“不能这样。”
被娘亲抱走，小球还有些不满，“啊啊”叫着想去又香又美丽的姐姐怀里。
这会儿没有什么可以给孩子玩的东西，宣荷去后头臻祥馆拿了一匣子的首饰，让安儿戴着玩。
有了新玩具，安儿便不再强求爬到赵宜安怀里。但他仍旧紧紧依着赵宜安，又将匣子里的珠宝一样一样取出，再慢慢放到赵宜安手上。
莲平一面说些家里的事，一面注意着安儿的动静，宣荷也替她看着，偶尔插句话。
“奴婢听说，定王随沈家军去了西北。”
赵宜安拢着一手安儿塞给她的宝石，轻轻点了点头：“沈家军总不能一直留在京城，哥哥既然从了军，那就要做从军该做的事。”
赵郗走的时候，她还大哭了一场，被赵陆接到宫里，耐心安慰了许久。
莲平便道：“定王自小聪颖，以后也一定有大功名。”
赵宜安与她对视，又低头看身边的安儿：“平平安安就好了。”
匣子里的东西都搬完了，安儿又一心一意，将赵宜安手上的东西重新搬回去。
宣荷在一边道：“哪有给了姑娘家，还要回去的道理？”
二人的注意被她转移，莲平笑道：“他爱玩这个。宣荷姨姨就让咱们安儿玩罢。”
“油嘴滑舌的。”宣荷哼一声，也低下头，开始帮安儿拿东西。
喂了一回，莲平抱着熟睡的孩子，朝赵宜安行了礼，跟着宣荷去下榻的宫殿。
暖阁里只剩赵宜安一人，宫女悄声进来收拾。她看了一会儿，正想穿鞋过去的时候，门帘一掀，赵陆披着外衣，对上她的目光。
“我听见她们走了，想着你一个人，就过来瞧瞧。”
赵宜安缩回脚：“上来罢。”
又问：“莲平要住几日。”
“大约三日。”
赵宜安点头，歪头露出一个笑：“安儿真可爱。”
赵陆微微怔了怔，反应过来她是在说莲平的孩子。
不过赵陆并未瞧见那孩子，闻言只点点头：“嗯。”
赵宜安又道：“我觉得安儿的眼睛不像莲平，是像她的夫君么？”
“大约罢。”
“嘴巴倒是像，红红的一团。”
“是么。”
仔细回忆了一阵，赵宜安愁绪上心头，她盯着赵陆看了一会儿，忽道：“莲平说，也有孩子长得谁都不像的，那可怎么办呢？”
“嗯？”赵陆闻言抬头，眼中还有一丝不解。
赵宜安注视着他的眼睛，又逐渐下滑到鼻梁、嘴唇，还有下颌。
“岂不是白费了他父亲这张脸么？”
赵陆顿时耳红：“不、不会的。”
赵宜安两手撑着脸，坐在对面一本正经：“白费也无妨，还有我呢。”
端起茶杯喝了一口，赵陆脸上微烧，只顺着赵宜安的话应道：“嗯。”
“还要想个小名。”赵宜安的注意又转移到了其他地方。
熏笼里放了干百合，暖阁里香气淡淡，轻轻一嗅就可闻到。
赵陆垂头看书，赵宜安就坐在他对面，突如其来要给小孩想小名。
她认认真真拿出纸笔，但不多时就受不住困意，放下东西，爬到赵陆身边。
“我先睡一会儿，等起来再想罢。”
赵陆替她摘下钗环，一面回应：“好。”
“记得晚膳要叫醒我。”
“知道了。”
“用完膳你要同我一起想。”
“好。快睡罢，眼睛都睁不开了。”
赵宜安便侧身倚在他身旁，蜷起腿，由赵陆替她盖上小被。
耳边气息渐稳，赵陆知道是赵宜安睡熟过去，他略弯腰，在她额上轻吻。
殿外的宫人簌簌扫着落雪，整座皇宫银装素裹，万籁俱寂。
又是一年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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