梁贞见他这模样, 想来也是没那个力气对自己做什么的，略想了想便道：“好，你说吧。”
他却又低垂着头沉默着，梁贞见他闭着眼睛, 紧抿着唇，放在身体两侧的双手也紧握成拳头，她注意到他的眼皮在剧烈的跳动着，他的双手也因为太过用力而微微发抖, 看得出来，他似乎在用力克制着什么。
就这般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深吸一口气，像是用了自己浑身的力气才说了一句，“我梦到她了。”
梁贞一时间没反应过来, 一脸疑惑问他, “谁？”
他抬起头来, 她看到他双眼泛红，竟有泪光在他的眼眶中闪烁, 本来就沙哑的声音此刻更是沙哑, 大概是因为他的嗓音太沙哑的缘故, 她未能听明白，她便又凝眉问了一句：“你说的是谁？”
他又闭着眼睛调整了一下呼吸, 这才费力冲她道：“安宁，我们的女儿。”
“……”
“我梦到她了, 她说她很孤单, 我们都不在她身边, 所有人都欺负她。”说到此处的时候他的声音中竟透着哽咽，“她长得很可爱，五官跟你很像，可是眉毛却长得像我。”他笑起来，目光看着远处，似乎那里就站着他所说的那个可爱的孩子，他双眼晶莹闪烁，可是却笑得一脸宠溺道：“她身上香香的，软软的一团，就像一个肉团子。”
他闭上眼睛，似乎在克制着不让眼泪滚落，他的一张脸紧绷得不像话，这样的他看上去越发透着一种沧桑和疲惫。
他的表情不似作假，想来他是真的梦到了那个孩子，而且看得出来他也挺喜欢那个孩子。
之前她觉得谢君宪竟为了一个未见面的孩子而自杀实在是不可思议，实际上她根本不相信他是因为那个孩子才自杀的，如今看到他这模样，他脸上充满了痛苦和自责，如此真实，是假装不出来的。
看样子她将那个孩子的事情告诉他是真的让他很触动。
“如果她还在就好了，我一定将她宠成一个小公主。”他睁开眼，他的睫毛被泪水泅湿了，他满脸痛苦望着她，哽咽道：“对不起小贞，是我的错，是我太贪心，是我没有好好珍惜你，是我对感情不忠心，都是我的错才造成现在这个样子，你说得很对，我不配得到别人的爱，也不配成为父亲。”
听到他这话，梁贞不知道该说什么了，她是真的没有想到她将这件事告诉他之后他会有这么大的反应。
大概最痛的时候已经熬过了，所以现在听他讲起来并没有太大的感触。
“她说她好孤单，我就想去陪她，可是终究偏了一步没能成功，但是我现在已经没办法去陪她了，我的父母还在，我还没有好好孝敬他们，这次的事情他们也吓坏了，我没办法抛下他们不管。”
他像是在对她忏悔，又或者说他是让她替那个孩子接受他的忏悔。
梁贞叹了口气，“算了，谢君宪，都已经过去了，你没必要这样，更何况她不过是一个并没有出生的孩子而已。”
他却苦笑了笑，声音透着凄苦，“你根本不会明白我有多期待她的出生。”
“……”
“我要跟你说的话就是这些，你放心吧，我以后不会再来打扰你了。”
听到他这话，梁贞却是一脸不敢置信向他看去，他这话是什么意思？他是打算放手了吗？
“你不用这样看着我。”他笑容苦涩，“我说话算话，以后都不会再去打扰你，我只希望你能忘掉我带给你的伤痛，好好过你现在的生活，而我……”他低头自嘲一笑，“我这样的人大概就只适合孤独终老。”
“……”
“我相信谢安淮会好好照顾你的，比我更能照顾好你。”
“……”
“我的话说完了，我真心希望你能好好的。”他微低着头望着她，满含痛苦与不舍，“再见小贞。”
像是怕自己会后悔，他说完这话便不作任何停留，直接转身离去，可是他转身那一瞬间，她却还是看到从他眼角滑下的泪水。
他的步子迈得很大，真的就像是怕自己慢了一步就忍不住回头，可是他受了伤，大概行动之间牵到了伤处，他迈的每一步看上去都透着艰难。
梁贞呆呆望着那个颤巍巍离开的身影，几天不见，他似乎消瘦了许多，那大衣披在他身上真的就像是披在一个空架子上一样，也不知道是不是腹部有伤的关系，他的行动也不够利索，有那么一刻她真的害怕他一不注意就摔倒了。
可他终究还是慢慢的走出了她的视野。
他说，再见小贞。
他说，我以后都不会再来打扰你。
她知道他这个人一向说话算话，他说了不会再来打扰她就不会再来的。
她和他前世今生的恩怨情仇就在他一转身的瞬间便清算干净了，而她和他此生的结果就只能相忘于江湖。
再见，谢君宪。
她在心头这样说了一声，然后深吸一口气，收拾好心情，将所有记忆封存，走向属于她的未来。
※
和梁贞道别是谢君宪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，就那几句话他已在心中演练了数遍，可是对着她说出口还是费了他不少力气。
这种感觉有多难过他无法形容，对自己所爱的人放手，真的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。
就像是将心挖了一块，他这辈子就只能带着这颗残缺的心生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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