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南繁华，学风昌盛，学院林立。
扬州府学学宫；翰林院返乡养老的大儒赵鸿来办的宏风学馆；在扬州府矗立百年有余的云麓学社。三角鼎立，皆为扬州府地方学院中的顶流。
扬州府学学子大多为官家子弟，其中不乏扬州府下辖各州出色的寒门学子。简而言之，这扬州府学为扬州府达官贵人子弟的聚集地。
赵大儒开办的宏风学馆赋文乃是一绝，着重教授民生实际。百年书院的云麓学社多才子风流，通义气，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多有擅长者。
此时，该是上课时候。加之学院不在这条街附近，却聚集了如此多的学子。
有事发生。
“梁公子，顾公子，大家都是读书人，相逢便是有缘，何必要剑拔弩张呢？”齐泽出身贫寒，穿着洗得发白的淡蓝色书生长衫。胸襟、衣服下摆、袖袍处，各有颜色深浅不一的补丁：“今日的文会于我等息息相关，各位先先生都在场。还有远道而来、德高望重的东方老先生。梁公子，何必为了一时意气逞凶？事情闹到先生们耳朵里，与大家都不好啊。”
梁文德嗤笑了声，瞅着顾鸣波澜不惊的俊美面容，嫉妒到不停冒酸泡泡。他陡然想出了比揍这家伙一顿更好的主意，叫他在所有人跟前儿丢脸！丢到太平洋去，再也抬不起头来。
梁公子完全忽略了从始至终把他当空气的顾鸣的想法。
“好啊！”
梁文德笑容灿烂，一口答应下来。如此之快的态度变化，反倒叫在场所有人愣住了，包括那急急赶过来当和事佬的齐泽。
“梁公子能明白就好。”齐泽松了口气，好像比顾鸣这个即将遭受迫害的当事人更开心。
“顾公子少年成名，在咱们扬州城也是数得上号的风流人物。”梁文德笑的眉不见眼，双眼眯成一条缝：“你讲的好，相逢就是有缘！既如此，不如顾公子与我们一同参加文慧，大家畅谈山水风流、诗词歌赋！说不准，今日顾公子便有流传百世的诗词出世呢。”
明褒暗贬，暗带嘲讽。
齐泽蹙眉头，沈彩鸾一听便知这群人不怀好意，刚想说话，始终淡漠立着，似青林翠竹般冷淡沉静的青年公子微微颔首，嗓音若秋水潺潺，低沉，“说的不错，带路吧。恰好，我今日有空，去一趟也无妨。”
话语平淡，波澜不兴。从他嘴里讲出，莫名含了三分上位者的颐指气使。
偏偏，就是如此的语气，如此冷淡的姿态。放在他身上，浑然天成。
那梁文德得意的笑容有些僵硬，在顾鸣似笑非笑的眼神里，莫名其妙打了个哆嗦。
好似被梦魇了似的呆怔怔地愣了神点头——这个傻子自己跑进来，那可就怪不得我手下不留情了。
梁公子乐颠儿颠儿的大手一挥，屁颠儿颠儿主动跑过去：“行啊！顾公子大驾光临。诸位同窗知晓，定会不胜欢喜的。”
自顾鸣回返扬州城，他从未参加过诸如此类的书生聚会。
今日还是破天荒头一遭，梁文德走路都带风，洋洋得意的领着顾鸣走了。
“这……”素手扯住衣袖，沈彩鸾目露焦急：“表哥，那梁文德不安好心。”
顾鸣手指微弯，漫不经心敲了敲小姑娘脑门儿，语调散漫着含了笑意：“无碍。”
“你先回去。”
这文会是书生们谈天说地、指点江山的吹牛交流会，女子不适合跟着。
沈彩鸾咬牙，提着裙摆，想跟过去。齐泽笑呵呵走过去，轻声道：“沈姑娘先回吧，我与顾兄同去，会尽量帮忙的。”
齐泽出身贫寒，却才华横溢，文气斐然，乃是苏州乡试头名，这才进了扬州府学学宫。他擅长交际，虽然贫贱，却从不曾自贱。
齐泽三两步跟过去，想劝劝顾鸣。追过去以后，才发现年轻公子单手负于身后，步履缓慢，不急不徐。
梁文德指点江山，得意洋洋给他指路，喋喋不休说一两个自以为很厉害的话。
顾鸣则悠然自得，偶尔还应一两声。这一幕反像小厮在给主子引路，即视感很重。
齐泽心里怪怪的。就，咋说，从前不知道梁文德傻不拉几？
几人行到一处别院，朱漆木门大敞着。内里假山嶙峋，烟波浩荡，是处精致华美的园林所在。
“哼，”梁文德在秋风里打开扇子，眼神倨傲：“好好开开眼，你这个假读书人，多少年没参加过文会了，都是本公子给你的恩赐！记得好好感谢本公子。”
“是要感谢的。”顾鸣探手入袖兜，碎银子滑过抛物线，砸到梁文德脑门儿上。
精准滑进叠了三层肉的脖颈里，被肉夹住。顾公子眼眸深邃，他脚步未曾停缓，只在梁文德身前经过时，轻轻抛下了句：“领路领的不错，赏你的。”
梁文德愣住。
“噗嗤！”
“……”几个书生脸憋得通红，捂住嘴，不敢笑出声，这梁文德家中豪富，不是他们惹得起的。
齐泽微微愣住，旋即露笑意，多日不见，顾兄竟如此促狭毒辣。短短一句话，气得梁文德无法招架，他赶紧扬声：“顾兄，稍等等我。”
经过梁公子时，齐泽脚步顿了顿，想了想，还是郑重行礼。
毕竟，齐泽是端方公子，要有礼貌，“也多谢梁公子带路。”
他这语罢了，匆匆走了，留下梁文德气成河豚。
好久回神反应过来，顾鸣把他当成了领路的小厮。
狠狠将那锭碎银摔在地上，眯成缝的眼眸里尽是阴狠：“顾鸣，你找死。”
梁文德平日行事，嚣张跋扈。这会儿吃了瘪，立刻有刻意上去凑热闹的学生，一块儿躬身到底。说出来的话很“好听”，一个个故意往梁文德心窝子戳：“顾公子出手大方，可怜，我等囊中羞涩，便算在顾公子那份儿里好啦。”
梁文德呼吸急促，胸口剧烈起伏，三层摞成山的肥肉胡乱颤抖：“好，好！”
穿林过庭，竹风肃肃。湖水静，鸟儿鸣，小溪潺潺，天空碧蓝。
此处设计之妙，集了江南园林之精华，琼林美景，云雾飘荡。
齐泽追上顾鸣时。顾鸣垂手肃立在八角凉亭里，房屋飞檐，亭柱刻着四君子。
矮桌上黑白棋纵横交错，睥睨捭阖，未尽的棋局步步杀机。
青年垂首，凝望沉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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