若曦如芒在背，总觉得自己的手脚来自别人的身体，放在哪儿都不合适。
舞台上的灯光挺强的，刺得眼睛酸涩难当，她想要逆着灯光望向观众席，可又睁不开眼睛。随着几个人从舞台右侧往下走时，眼角仍在搜寻着穆歌的影子。
他怎么会来？
他怎么会有票？
一时间几个问题拧在一起心乱如麻，想到刚刚自己跳舞时投入的样子有点说不出的小心虚。
好像背着丈夫爬墙的妻子那般不自然。
呸，他是她的谁啊，怎么最近看多了圣母的书，人也跟着圣母起来？她下舞台台阶的时候，脚步很急，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掩饰住自己心里的慌乱。
黎子湛回头看了一眼，“你不去看你那个‘弟弟’？”
若曦不由自主地解释道：“我昨天拿了两张票给我爸。”
言下之意，既然那个人来了，那个地方也必然有若曦的父亲。
黎子湛笑笑，“哦，他们就坐在舞台左边。”
若曦闻言低头，快步走过去，没想到一回身，发现黎子湛也跟了上来，她顿了一下不好说什么，只好又加快脚步往上走。记得票上写的好像是第六排来着，她猫腰看了两次，三下五下找到那个座位，果然穆歌正坐在那儿。
身边还有两个空位，但父亲和穆音谁都不在。
“我爸呢？”若曦有点尴尬，刚才心里并未做好面对他一个人的准备。
“我妈陪林叔去卫生间了。”穆歌似笑非笑地和若曦身后的黎子湛打声招呼，“黎医生你好，我们又见面了。”
黎子湛点点头，没说话。
然后穆歌拽过若曦的手笑说：“跳得不错，不过你好像没发挥好，改天我们一起跳，保管你发挥全部潜力。”
他的目光很锐利，但单独对着若曦的时候却又是那样无赖，让她总忍不住想要动手抽掉他嘴角的笑容。
什么意思嘛，调侃她很有趣吗？
“你好像忘了，你的腿暂时不良于行。”黎子湛淡淡地看了穆歌一眼，语气很轻松。
“正因为我不良于行，才让她和你一起跳舞，否则……”穆歌并不介意对方的插嘴，重新回头看着若曦，再次不卑不亢缓缓地微笑。
若曦伸手就势拧了他的手背，挣脱开的动作太大，生生落在火花乱溅的两个男人眼里。
穆歌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掌心，明显怔了一下。
若曦也发觉自己挣脱的动作似乎太大了些，有点伤人脸面，讪讪站在那儿。
他突然抬头扫了她一眼，眼中隐隐闪过一丝笑意，只不过若曦很快读出笑意背后是他不肯说出口的感伤，他双手慢慢推动轮椅，用最缓慢的速度离开。
若曦一把拖住他的轮椅靠背，变了声音，“你要干什么去？”
“我想出去买个魔方送人。”他低头笑笑，“就是不知道那个人现在还玩不玩了。”
她愣在那儿，不知不觉中松开了手。她有些迷惘地看着穆歌落寞离去的背影，身体僵直冰冷。
那时候，她的兴趣除了读小说就是玩魔方，被他笑称为中老年益智游戏的魔方在她手中飞快地扭来扭去，不管魔方被人扭得怎样杂乱无章，她一上手，两分钟之内一定会恢复初始状态。
他问她为什么喜欢玩这个东西。她会用蔑视的口气回答，将来选夫用。不过，像他这种智商基本靠边站。
后来，她曾几次发现自己的魔方被人扭得乱糟糟的，而且不是藏在枕头下面就是书柜上，若曦不以为意，以为是小穆歌想为难她，于是七扭八扭，恢复原位再放回去，压根就不曾多想什么。
今天突然被提起幼时的玩意儿，模糊的鸡毛蒜皮终于在脑中渐渐清晰，她才惊觉，有些东西，无论是过去的，还是将来的，原来她都藏在心底不曾忘记。
穆歌的背影看上去落寞得很，剧场左侧有条无障碍通道，但独自一个人撑轮椅爬上去仍很吃力。
他推转了轮椅，斜了身子向前用力，转了两圈，手刚一松，又倒回去。
然后再推。
又是在那个地方再度倒退。
几次推上去，重复很多次的动作，平时闭上眼睛都能完成的动作不知是这个通道斜度太高，还是其他的原因，做起来居然这样难，他修长的指节泛白，手心里全是汗，勉强隐藏自己所有的情绪，竭力再次推自己上去。
若曦脚挪了一下，伸到一半又缩回去，低头和黎子湛轻轻说：“你慢慢玩，我先送他回去。”
不等黎子湛回答，她径直快走几步，爬上斜坡，用力握住轮椅的椅背。
感觉到轮椅后突生一股力量，穆歌不曾回头，只是坐在那里。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：“让我自己来，不然我会觉得自己在你面前没有尊严。”
若曦站在身后看不到穆歌的表情，但可想而知，必然是难看的。
她再度松开手，穆歌双手用力向前推动轮椅，这次很顺利地爬上缓坡，而后从安全通道拐个弯，慢慢走出去，从若曦视线中消失。
她盯着那扇安全门看着，很久没有收回视线，不知为什么，鼻子就是有点酸酸的感觉。
舞台上又一个节目结束，会场所有的人开始热烈鼓掌。喧闹的掌声中，她垂头丧气地回头，却发现黎子湛正站在穆歌离开的地方，静静地看着她。
黑暗的观众席中，他的面目依旧是模糊的，看不清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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