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句话,沈淑昭记至了今日。
她走在风中,尽头正是顾美人的主殿,她想,任何女子皆可因入了宫,而成为来日的太后,可如当朝太后这般的女人,却只有一个,也只能有这么一个。
入殿,向顾美人问安,顾美人只放下闲棋,把它落在盘外,道:“二小姐有何贵干?”
“民女是来恭贺美人的。”
“恭贺?”
望着顾美人面露不解,沈淑昭拱手道:“太后念美人贤淑有德,想在寿宴不久后晋美人为嫔,所以民女先来道喜了。”
顾美人的绿雪含芳簪流苏左右摇晃,她身子稍向前倾,问道:“当真?”
“民女怎敢欺美人?”
“可……”片刻后顾美人眸里掠过微疑,“妾入宫不足半载,且未得龙子,如此一来,只怕会招人舌根。”
她也不傻,已看出太后要让嫡女为妃,拿自己来转风头了。
“民女今来,除了恭贺美人一声,也是有言相劝。”沈淑昭道,“美人若推去此事,可就千算万算,皆毁于今夕了!”
“这就是你的来意?”
“那美人今日愿听民女斗胆一言,还是不听?”
顾美人看着她,半晌,道:“说。”
“美人今危矣。”
“为何?”
她遂心平气和,慢慢道来:“美人之位离妃差一个嫔,可这嫔位,在两后相争之下,并非有宠可得的。美人日后若是有了龙子,即便有太后庇佑,宫中权家诸多,亦不过因此晋为嫔,但若是今日借了这道东风,早晋为嫔,来日有了龙子,就能晋为妃子,美人不会不知一位难跃,难不成美人还来倚望萧后开恩?。”
顾美人闻之好一阵犹豫,她打量起眼前人,此人生得面相娇柔,竟想不到这皮相之下好大的胆识,若非亲眼见之,她不会相信这是个未出阁女子。
“你说了如此多,本嫔却不知,你愿入宫吗?”
“民女如实道,太后早有心让嫡女入宫,民女怎敢入宫去与争宠?”
“那你欲去何处?”顾美人提防道。
沈淑昭淡笑不言,后从袖中掏出一玉来,放在顾美人的宫女手上,宫女上前递予她看,她一番细看,神色微变,不由得侧目察她。
“此乃太后赐民女之玉。”
顾美人点头,然后小心将玉放回去,宫女再端其过来,重入沈淑昭的玉袖。
“民女此行不仅是为了美人,也是为了自己,都是不同湍流下的浮萍,虽远,所去却皆同。”
“不知方才宫人迎二小姐入殿时,可有失礼?”
“美人实当得起太后所称的贤淑二字。”
“太后乃老祖宗,本嫔不孝她,还能孝何人?二小姐安心,本嫔会让身边的姐妹都迎沈女入宫,人多力大,妾深信太后会如愿。”
“那民女就先恭贺顾嫔了。”
“妾才应恭贺二小姐得太后喜爱,今后若能常来披香殿,妾必令姐妹在太后面前多美言二小姐几句。”
这是要讨好她得太后口风了,她道:“民女入宫不足六日,出宫一趟恐非易事。”
“无妨,来日妾再去寻你。”顾嫔眸中深意悠长。
沈淑昭躬身,意在告退。
从北宫出来后,红轿向长乐宫移去,王献等人跟在一旁,她刻意道:“此行顺畅,回宫直去永寿殿复命罢。”
众人道:“诺。”而后,也不敢怠慢,走得疾步又稳当。
沈淑昭斜倚轿中,凌视前方,通身毫无初入宫时随于长姐身后谦顺之样。
宫中其他人不知,可这里的人却知,从今往后,太后身边的红人又得多一个了。
方行一半,就偶遇宫道上尚仪局的李掌事,沈淑昭在乳帘中瞧见,起先本无意去理睬她。
但转念一想,自己今生以温善一面示人,而非前世的权妃之面。
于是她带着浅笑,命宫人停下步子,又唤道:“李掌事?”
老宫女闻声而望,见帘中那张熟悉的面容,难免一惊:“二小姐?”
“今个儿日头毒烈,李掌事却行于无遮檐的宫道上,莫中暍了。”
李掌事对着上回沈家女初入宫自己说错话之事,仍心有余悸,但见二小姐已抛之过去,她也便安下心来,道:“二小姐心地仁善,这等小日算不得什么。”
“掌事那日所荐之景,我已去过了,果然妙极,不知除了长乐宫外,还有何处景最讨人?”
“甘泉宫近处的芙蓉轩亦尚可,二小姐不妨去瞧瞧。”
“一定。”沈淑昭轻抬首,“我还得回殿复命,就不多扰掌事赶路了。”
红轿高举,宫人再向前行。
过了好一阵子,李掌事回头望着她的背影直摇头,“好厉害的太后侄女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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