言萧把车窗降到底，等得烦闷，偏又找不到什么宣泄的出口，全程皱着眉头。
裴明生脾气好，堵成这样也有耐心，任由车一点一点往前挪，看到她好像情绪不佳，开口打岔：“挺巧的，听说五爷被西安那边移送到杭州的公安局了，大概是要跟那桩鉴宝会造假的案子一起审，也是今天到的。”
言萧的目光落在窗外的十里华灯上，忽然有了个想法：“哪个公安局，送我去看看。”
裴明生看她一眼：“看什么？”
“看五爷。”
“你怎么会有这念头？”
“想看看仇人的惨状开心一下。”
裴明生被她弄笑了，还真符合她的做派。他看了看外面拥堵的道路：“那好吧，我知道你在西北吃了不少苦，乐意满足你落井下石的美好心愿。”
车流终于通了，他转下方向盘。
晚上八点半，车停在公安局外面。
裴明生这种富家少爷，某些时候很是矜持，不大爱去警察局这种地方凑热闹，没进去，就在车里等她。
言萧知道李正海肯定来了，正想给他电话，走进玻璃大门就看到他一手叉着腰在打电话，省事了。
李正海转头看到了她，挂了电话走过来：“你回来了？”
“嗯，”言萧开门见山：“我想见一下五爷。”
李正海有点意外：“见哪个五爷？”
根据警方多年调查，“五爷”只是个称号，齐鹏这几年已经接替了这个称号在作案，所以从警方的角度来说，他才是真正的五爷。但从惯性角度，五爷是许恩叶，甚至齐鹏自己也认她是五爷。
言萧点名：“许恩叶。”
还以为要费点事，没想到李正海看了她两眼就转头带了路：“跟我来吧。”
这个时间公安局里人不多，非常安静。
言萧跟着他走到一间审讯室外面，门推开，被拷在审讯椅上的许恩叶缓缓抬起头，神态苍老，目光如电。
“因为你协助有功才给你开了后门，最多两分钟。”李正海带上门走了。
言萧走过去，在许恩叶对面坐下，交叠起双腿。
差不多有将近一分钟，谁也没说话，就这么彼此冷眼注视着对方。
许恩叶忽然冷笑一声：“别太得意了言小姐，如果没有关十，你现在还不是被老子捏在手里？”
言萧上下看了她好几眼，虽然早就有所准备，真看到她这样的架势，还是会忍不住和之前对比，剥去了那层伪装，这的确就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五爷。
“可是偏偏有关十啊，现在是你被捏手里了。”
许恩叶脸上表情发狠，额上皱纹深如沟壑：“你过来就是来向我炫耀的？”
“不止，我来看看什么叫邪不胜正，你跟齐鹏当初怎么把我逼出古玩圈的，我现在又怎么回来了，不知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？”
许恩叶冷笑：“这样看你，还真有点像年轻时候的我。”
“是么？”
“没错，同是女人，我看得出来，你也是个狠角色，对别人狠，对自己更狠。”
言萧慢慢冷下脸，她怎么可能跟这样一个“国宝帮”一样。
“你们要是现在就高兴未免太早了，”许恩叶的腮帮子一吸一松，像皱皮的橘子：“关十在打什么主意，老子心里多少有数，他背后的势力什么来头，老子也有数……也算好命，有这么一条忠诚能干的狗。”
言萧忽然一脚踹过去，铁制的审讯椅一声巨响，许恩叶浑身一晃，差点摔翻。
“嘴巴放干净点。”她低喝。
李正海立即推门进来：“干什么！”
两分钟到了。
言萧狠狠看一眼许恩叶，站起来就出了门，等走出去很远，还能听见她低低的冷笑声。
出了大门，李正海追了出来：“等等，我有事儿找你。”
言萧转过身。
李正海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：“想请你帮忙鉴定一下这个？”
言萧手指夹住照片，看他一眼：“为什么找我？”
“五爷倒了，当初那场鉴宝会就成了最好的检验场，所有人都知道你才是真有本事的，不找你找谁？”
有本事还是其次，至少敢说真话。
这个说真话的原则，才是他找上她的原因。
言萧低头看照片，拍的是一节玉璜。
她的手指在上面摸了一下，仿佛还能感觉出那触感：“哪儿来的？”
“许恩叶身上搜出来的赃物，我们怀疑他们当天去沙漠是要进行盗墓活动，想查到这东西的出处，也好防止文物遭到破坏。”
言萧其实知道，这是关跃给五爷做诱饵的那节玉璜，他们当初一起从陷地之城里带出来的那节。
她想了想，把照片还了回去：“不好意思，我没时间。”
李正海皱一下眉，倒也没勉强：“那好吧。”
言萧朝他挥挥手，在裴明生的注视下回到车上。
裴明生看着她坐好，温文尔雅地笑了笑，忽然说一句：“关跃可真有本事。”
言萧拉上车门，系上安全带，听见他口中的名字，随口问：“你想说什么？”
“你还不知道吧，就是因为你当初在鉴宝会上得罪了五爷，五爷才会叫关跃来找我资助考古队，那老家伙就是想叫华岩放血。我本来还挺不愿意，但是见过关跃之后就改了主意，因为我看得出他能做成这事。”他的语气里有些许的得意，事实证明他的确有眼光。
他没说太详细，只说关跃来杭州那次，他们就已经达成共识。他会在长三角一带帮着盯住五爷手底下的交易和买卖，关跃在西北与他呼应。
当然，现在都切断了，为了脱清关系。
“嗯……”言萧轻轻拖出一个字音，没有半点起伏。
她知道了，也知道他当初人就在鉴宝会上，一直看着她的作为。
因果早就注定，她开始了因，有了现在的果。
裴明生说：“回去好好休息，改天给你接风庆功。”
街头熟悉的繁华从车窗外闪过，车驶入夜色，仿佛驶入一片灯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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