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之星却听不到陶术的评论,天已昏黄,他只是黯然无言往前走,穿过了一处巷子,是洗浴场,十几个大男人一起蹲在外面闷闷地吸烟,一列十几俩破自行车停在那。
他们就这样蹲着闷声不响,既不同人搭话,偶尔累了,松松腿脚,继续蹲着。
洗浴场里传来嬉笑怒骂声。
这景象颇奇,陈薇欲问,陶术摇摇头,指了指,不稍时,一群妇女垂着头走了出来,她脖子上全是让陈薇涨红脸的痕迹。
陶术低了声音:“这些是全家夫妻双双下岗,却没有其他技能谋生的工人。丈夫送妻子‘上夜班’。”
赵之星低着头,慢慢地从这些原来老实本分的妇女男子中间穿过去,他看上去,比他们还要羞愧似的。
他们看到,他把自己几十年不离身的勋章——他在解放战争中所得,微微地掩盖了一下。
远处,街道上,一声巨响。
有人跳楼了。
但是没有人去围观。
下岗以来,跳楼的,全家喝毒.药的,太多了。
多到人们习以为常。
他们并不会去猜测,这是因为吃不起饭,饿了几天,还是因为交不起暖气钱。
路边街道的广播里,还在播放着旋律轻快的小调,有慷慨激昂的大喇叭:
“咱工人要替国家想,我不下岗谁下岗!”
在这广播声里,赵之星越走越快,他几乎是落荒而逃,穿过了无数阴暗的巷子,终于到了一个小院子里。
小院子很普通,但是赵之星,推开门前,犹豫半晌,最终,把勋章取下,慢慢走了进去。
院子里,一个中年男人热情地招呼赵之星:“老赵,你来了啊,快,今天的活又多了些。”
他所谓的活,是院子里摆着一张又一张旧课桌,上面摊着一些花花绿绿的纸,旁边摆着颜料。
男人絮絮叨叨:“唉,老赵,我说,要不你专门跟我干这行吧,你是不知道,其他人都没你画的好,老板们喜欢......”
陈薇一撇那些画纸,恨不能立刻把张玉的眼睛捂住。
那些纸上,全是一些广告,花花绿绿的,尽是衣着极其暴露的女人,几乎敞开了大半个胸脯的着装,一看就知道是贴在哪里的广告。
赵之星低声道:“小唐,我是来问你,能不能先借我一点钱,我就先不画了......”
中年男人说:“借钱可以,不过,这画,你还是得画几张。”
赵之星的手一向很稳,他毕竟在上美画了二十多年的画。
但是画这些的时候,他的手没抖,眼睛却在抖。
拿了钱,赵之星直奔医院,立刻交了钱。
在下岗后跑去煤矿做活,因此罹患尘肺晚期的儿媳,再一次续上了呼吸管道。
他从医院出去的时候,自己却踉跄了一下,险些摔倒。
那几个中年妇女还在那发传单。
见到赵之星,看是个生面孔,就热情地往他手里也塞了一张:“吃药吃不起,治病治不起,没关系的,咱练这个气功,有了气感,病就能好,不用花钱。”
年迈的赵之星走出很远,还看到不少捏了传单的、躺在医院外等死的病人,而夕阳渐渐沉落,医院的黑色影子像一口井,盖住了这些奄奄一息者。
他望着渐渐沉下去的太阳,望着那影子,忽地惨然低唤了一声。
只有离他极近的几人,才听到,赵之星低唤的是一声“主席”。
*
回到家的时候,李蓉已经睡去了。
赵之星牵着年幼版的赵宇宙,从学校回来。
年幼版的赵宇宙生得很是可爱,他天真地问爷爷:“妈妈今天好些了吗?”
“好些了。”赵之星低声道。
赵宇宙问:“那爷爷,你能不能跟妈妈说,给我买双新球鞋啊,学校说运动会要用。”
赵之星顿了一顿,说:“好,你先去做作业,妈妈买不了,就爷爷给你买。”
但是没几天,一个半夜的时候,城西火光冲天。
赵之星接到了医院的电话。
称,他儿媳和其他几个重病病人,信了法伦功的话,跑出去,自焚了。
李蓉受不了这样的打击,整个人彻底倒下了,脸颊都凹了一圈,。
赵之星两头跑处理后事,最终,在妻子床前,听她流泪道:“这妮子咋这么傻,我信这个啥法的,也是为了给她省钱啊,她还那么年轻,她练这个干吗,啊,你说,她练这个干吗......”
遭遇了重重打击的赵之星,却反而好像镇定下来,叹道:“蓉蓉,你怎么知道,她练这个,不是为了给我们省钱。”
李蓉愣了。忽然失声痛哭。
众人不由恻然,镜花水月外,赵宇宙眼泪直愣愣地往下掉,却硬是一声没吭。
文本世界里,这一夜,赵之星取出了久违多年的稿子,他的画稿集里,有着几幅陈年的旧稿。
稿纸已然泛黄。
他取出笔,开始绘画。
第一幅图,是女娲补天。
那女娲欲取四根鳌足顶在天地之间,却最后因太累,而补天未竟,身便死。
天上却有无数妖魔跳下,
赵之星盯着看了半天,最终涂抹了一下,改回了女娲补天的画面。
下一刻,内核层里,场景转换。
这是在医院,日历上挂着一九九九,一年过去了。
赵之星明显又老了一些,满鬓苍白。
赵宇宙扑在他床前,哭着问:“爷爷,妈妈和奶奶去哪里了?我不要爸爸,我不要去找爸爸,他是坏爸爸!他另外找了老婆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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